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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3章 第四種羞恥(2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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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3章 第四種羞恥(23)

康斯坦丁斜覷過來,臉上沒什麽表情,身體也很放松,但他的神態裏卻無端地透出一股底氣不足的躲閃。亞度尼斯轉了個方向,康斯坦丁在被他捕捉到視線前飛快地偏過頭,避開了亞度尼斯的註視。

他在心虛什麽?他為什麽要心虛?亞度尼斯想,這也不是康斯坦丁第一次無理取鬧,更不是康斯坦丁第一次在相聚一段時間後試圖逃跑。

奇怪的是每一次那麽做時康斯坦丁都會表現得十分心虛,而且會在離開後用委婉地手段表達思念——比如在危險的環境中和他通信,或者半夜三更緊急打來一通電話。

人類的愛實在是個覆雜的東西。

“帶我去看看你看中的住處。”亞度尼斯說,避開了關於分手的所有對話。

康斯坦丁揉了揉食指與中指的縫隙,在身上摸了一圈想找煙。他的手在半空中被亞度尼斯抓住了,康斯坦丁僵著身體凝視亞度尼斯的手,那雙手皎白如新生草葉的根莖,指尖是很淡的紅色:讓人聯想到嬰兒臉頰泛起的血色。

理所當然,那雙手連指甲都是完美的。相當甜美的、修長的方圓形,修剪得稍微長過指尖,最上方是一圈峨眉月般的白弧。康斯坦丁盯著出了一會兒神,脫口而出道:

“誰給你剪的指甲?”

亞度尼斯順著康斯坦丁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手指:“我自己剪的。”

康斯坦丁嚴肅地問:“剪下來的指甲你不會直接扔進垃圾桶了吧?”

“餵給房子了。”亞度尼斯說,“剪掉的頭發也是。關心這個幹什麽?”

“廢話,你自己不知道這些東西亂丟會鬧出什麽大亂子?不過應該也不至於,”康斯坦丁反應過來,沈思道,“我想應該有很多人在盯著你……就算是你丟的垃圾也肯定會被送進實驗室反覆分析。”

“這真的只是一具人類的身體。”

“騙騙自己得了,亞度,別太當真。”

亞度尼斯閉上嘴。

“走吧。”康斯坦丁說,“我看中了好幾個地方,不過還沒定下來到底要住在哪裏。帶你過去剛好可以參考一下你的意見,不過,你要先答應我:不要做奇怪的事情,不要引起別人的註意。”

亞度尼斯並攏兩指,在額前一劃:“我保證,先生。”

康斯坦丁哈哈大笑著靠過來,在他的臉頰上印了一個吻。

作為一個半吊子驅魔師——康斯坦丁自己是這麽看待他自己的水平的,畢竟,盡管他在驅逐各種非人類時成效卓越,然而大部分時候他所使用的手段都完全不具備可覆制性——紐約並不是個陌生的城市。

不管是上流社會的肥豬,還是底層社會的渣滓,康斯坦丁都打過交道。他對這兩者一視同仁,換句話說,他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。

以這種心態待人接物,他的人際關系可想而知:只要是生物的足跡能夠抵達的地方,就一定會有他的仇人。

倒不是說他沒有朋友。康斯坦丁出人意料地擅長交朋友,只是這些朋友大部分最終都會變成他的敵人,沒有變成敵人的話也都被他獻祭掉了。

絕大部分獻祭並非出自他的本意。但結果一致。這叫他臭名昭著。

對此亞度尼斯給了一個康斯坦丁沒太聽懂的評價:“你擁有成為頂尖調查員的資質。尤其是在交友上。”

康斯坦丁不知道調查員是什麽意思,從亞度尼斯的口吻他能聽出來這是一個明確的代稱,背後有一個群體。

——昔豫

但考慮到亞度尼斯說他自己能成為頂尖調查員……康斯坦丁決定他不想和任何調查員成為朋友。

敵人的事他現在也不擔心。

亞度尼斯解決了這些麻煩。

關於那個“契約”,康斯坦丁已經試出具體效果,只要是他許諾過“給你我的生命、給你我的靈魂”的生物,比如許多不必提及姓名的惡魔,對方就會訊速地忘記和他有關的一切。

如果對方對他懷抱著深仇大恨,並且下定決心要殺死他,折磨他,結果同上。

而如果是康斯坦丁成為被欠下的那一方,對方就會牢記這件事,記得比自己姓什麽叫什麽還刻骨銘心。

所以,他很容易能在紐約找到免費的住處。

就是位置都很差,基本都位於整座城市最為混亂的街區,要麽就是偏僻的垃圾場、汽車報廢廠;甚至有些深藏在地下,不是廢棄的下水管道,就是不知道過去□□了什麽勾當的怪異空洞。

“你要住在這些地方?”亞度尼斯質疑道,“你沒有錢住旅館和酒店?”

“沒有錢。有錢也花在酒和煙上了。”

“我的卡就在門口的抽屜裏。”亞度尼斯說,“我知道你翻過,但你沒有拿。”

“刷你的卡太容易暴露行蹤了,再說我也用不了什麽錢。你給的道具倒是都很實用,如果不算使用之後的後遺癥的話……”

“但是,”亞度尼斯辯解道,“它們最有意思的部分就是需要付出的代價啊。”

“只有你這麽認為!”

康斯坦丁把自己摔進一張擺在角落的破舊床墊:“你已經看過所有住處了,覺得怎麽樣?你喜歡哪個?”

“它們都一樣爛。”

“恕我直言,最爛的都比你的房子好。”康斯坦丁撈起衣服,指著自己凸出的肋骨,“它是想吃死我還是怎麽著?人被吃是會死的。你也不管管。”

“它沒有吃你。”亞度尼斯說,“只有我可以。”

“……你吃得這麽慢?你不都整個兒吞的?你換招數了?”康斯坦丁先是懷疑,而後緩慢地理解,然後他勃然大怒,“怎麽!你還吃膩了?!!”

他忽然生氣了,叫亞度尼斯說不出話來。

康斯坦丁為什麽氣上了?他不是一直都在為被吃掉生氣嗎?為什麽現在反而更生氣?

這就真的很沒有道理。康斯坦丁很不講道理。

“我每次只吃掉一點點。”亞度尼斯說,他還擡起手,做了個表示一點點的手勢,“這樣不會影響你的健康。你過去一直求我慢一點。”

“現在你開始聽我的話了。”康斯坦丁陰陽怪氣地說,“你知道人類說慢一點的時候其實是在說什麽嗎?意思是你太慢了。”

“……那很沒有道理。”亞度尼斯只能說。

康斯坦丁瞇著眼睛打量亞度尼斯,忽而朝他招招手,又拍了拍身側。亞度尼斯走過去,在他身邊坐下。

床墊深深地陷進去——那塊兒位置彈簧斷裂——康斯坦丁被帶得跌進亞度尼斯的懷裏。

康斯坦丁仰躺在亞度尼斯的膝蓋上,把玩著亞度尼斯的手。

亞度尼斯看著康斯坦丁反反覆覆地撫摸他的手指,指腹輕柔地劃過關節,又慢慢擦拭他的手指內側。

如果這麽做的人不是康斯坦丁,亞度尼斯會說這是一種相當典型的病態迷戀。

手。分叉的肢體末端。靈活到可以制造和使用工具。具有美感。性象征。

很多人對手指有獨特的喜好,康斯坦丁是其中的一員嗎?根據經驗,康斯坦丁在性方面沒有明確的喜好,意思是怎麽樣他都行,怎麽樣他都能接受,怎麽樣他都最終會抵達高點。不過那更應當歸功於亞度尼斯的辛勤勞動,他畢竟擅長這個。

“我不知道你還喜歡手。”亞度尼斯說。

康斯坦丁懶洋洋地哼了一聲:“你不是什麽都知道?”

“我確實知道你更喜歡我的本體。”亞度尼斯回答,“更喜歡不確定、不存在、不可見的感覺。我不知道你還喜歡我現在的樣子,有段時間你很惡心我的身體。”

康斯坦丁為此出了一會兒神。

亞度尼斯不知道自己刪掉了什麽,刪掉了多少。不過如果需要的話,他可以檢查一下。康斯坦丁說一段關系需要驚喜,他給了康斯坦丁幾次驚喜——然後康斯坦丁惱火地告訴他,只有他們倆都覺得驚喜的時候,那才算驚喜。

於是他偶爾會隨機地刪掉一點康斯坦丁的記憶,又或者經歷。這總算得上是驚喜了吧?

畢竟,他也不知道康斯坦丁在想什麽。

他可以看,但他沒有。

“感覺不對頭。感覺非常擁擠,很不自然,像是把一個人折斷後疊起來硬塞進小盒子裏。你不應該被困在這麽……”康斯坦丁把另一只手放在亞度尼斯的胸口,掌心下傳來均勻有力的搏動,“……弱小又悲哀的軀殼當中。你更龐大,更遼闊。你更像造物,像完美咬合的齒輪,每一個細節都足夠精確。足夠完美。你就是完美本身。”

“我永遠不會抵達真正的的完美。”亞度尼斯提醒他,“我永遠不會真正出生。母親不會允許的。”

“那是種什麽感受?”

“饑餓。”

“不,不是說你在母親身體裏的感受。”康斯坦丁的聲音幾近溫柔,他沒有看亞度尼斯,仿佛是有點羞澀似的,“是你在人類身體裏的感受。”

亞度尼斯斟酌了幾秒。

“那和你愛我時產生的感覺一樣。”他說,“那就是你現在的感覺。那就是我的感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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